常笑觉得今天睡得特别沉。
他本来应该是不会从梦中惊醒的，但有人偷偷打开他的房门那一瞬间，他就醒了，立刻伸手摸向枕头底下的枪。
纵使他反应再怎么快，也没想到不速之客的身手之好远超他的预料。他在门咔哒一声合上的一瞬翻身下床，反手射击，但对方却已经高高跃起，单手拽住灯管，整个身子荡了过来。
“啪”的一声，常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打掉了他手中的枪，就感到有只脚狠狠踩上肋骨，反转碾压，两手也被钳制在身后。他在剧痛中挣扎着睁开双眼看向蹂躏自己的人，却因为痛苦而什么都看不清，只能看见一片白色在模模糊糊中晃动。
下一瞬，他就失去了意识。
路凛从常笑身上直起身来，随手丢开敲晕他的枪。他捏着下巴看着地上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人，朝外面打了个响指。几乎同一时间，门缝里溜进了一个身形偏瘦的少年，身量很高但微微驼背。
“须友尘，”路凛把脚抬起来，在地毯上蹭了蹭，支使着刚进来的少年，“把常笑带走，但别交给审查班。先放在二楼停尸房里。”
“是，老大。”须友尘没多说什么，弯腰把看上去比他结实多了的常笑扛在肩上，打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路凛待须友尘已经走远，才走出常笑寝室，关上门。
203。这本来属于常笑和其他三人，但到现在只有常笑一个了。
路凛又打了个响指，这次有一队人整齐划一的从楼梯口走来，看来是早就等在那里的。但和须友尘不同，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样的身高体型，着统一制服，头上还有头盔。头盔的前额部分画了个右偏四十五度的十字，所有R学院的人都清楚，他们是克隆人，这支队伍学名清理与善后专门别动队，但R院师生一般称之为殡葬队。一般来说，他们出现了，就说明学院内在极短时间内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杀戮事件。
“清理了吧，整个楼层已经没有生还者了。R学院GA级α组....全军覆没。凶手已被逮捕，将立刻送往审查班。”
路凛沉默地看着殡葬队的人接受指令开始机械的工作，沉闷的空气仿佛从没有那么凝重。他仿佛能想起一个半个小时前的那一幕。
-
半小时前。
“老大！！！！”
他房间的门被凶狠的撞击着，像是疯了一般框框作响。自从他成为GA级α组领队之后，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放肆了。
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，抓起放在书桌边的短刀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，猛地拉开——“我说你最好有什么事否则——”
他的刀还没出鞘，就被门外的人抱住了。不，准确来说，是那人一头栽倒在他怀里。
“妈的，这是怎么了？”他几乎在瞬间感到了潮湿的触觉顺着衣料迅速蔓延扩展，空气里的血腥味浓的仿佛可以具象化。
“老大....二楼，二楼...有人在屠杀...”
那人声音越来越低。路凛一看，“啧”了一声，转身把还冒着热气的尸体扔在地上，迈开长腿向下跑去。
他的寝室和其他领队一样，在最高层五层，宿舍楼二层是GA级α1组，三层属于α2组，四层则是为数不多的β组——也就是女性居住的地方。
平心而论，路凛是不大相信有人能在α1组所在的楼层进行屠杀的，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。若真有人可以做到，那么此人实力一定远在他之上，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想象的深。他在狩猎中也曾遇到过手下有不服的人想挑战的时候，但他的纪录是一挑五立于不败，而不能全部至他们于死地。整个二层现在有十四人，个个都是身经百战才活到现在的。
当他跑到三楼和四楼楼梯的拐角处时，有个人匆匆跑上来，叫住了他。
“老大！”
“你是......”路凛眯起眼睛试图辨认来人。
“我是GA级α2组须友尘！”
“哦.....”路凛敷衍了一声，准备继续向下。
“老大！我有事报告！请您先等等！”须友尘往后一撤，挡住路凛去路，左手握住他的枪，恭敬地单膝跪地。
“我给你五秒钟。”路凛不耐的停下，但也没办法——当下级为一个报告而行最高礼的时候，长官无论身处何境都必须聆听其发言，这算是不成文的规定了，因为一旦下级这么做了，就类似于古时的死谏了，无论如何都应当受到尊重的，虽然可笑的是，这个时代根本无所谓人权。
“谢谢老大。”须友尘并未起身，“今天是我值班监控室，就我观察二楼的突然事件已经全部结束，死者十三人，伤者无，凶手并未破坏监控，监控画面清晰，来源可靠。”
“什么？！你说死者多少人？！”路凛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弯下腰拽起须友尘的领子直到把人拽的半悬空。
“报告老大，死者十三人，伤者无。”
“......那一个是谁。”
“报告老大，由于α组训练的隔离机制，我并不能准确分辨其容貌。还请老大跟我来一趟监控室。”
路凛放开须友尘，咬着牙，握紧拳头沉默了片刻。
“带路。”
须友尘一听，立刻起身往监控室走去，路凛跟在他身后，用手揉乱了自己一头耀眼的白发。
一路上无人说话。须友尘走的很快，不不算急，好像又漫不经心。路凛不大高兴，催促了几句，须友尘这才小跑了起来。
监控室的灯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一枪打碎了，就一直没再换新的。整个小屋里唯一的光就来自电脑的荧光屏。须友尘把监控调出来，毕恭毕敬地把唯一的座位让路凛坐下，开始放监控。监控上，先是一片平静，然后画面里的一截走廊开始溅上鲜血，有人被丢在了地上，然后有一个少年走进了画面。路凛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。黑发，穿着帽衫，有些瘦，左手长刀右手是一把枪，看不大出型号，虽然只有背影，但路凛敢确定这个人是谁。
须友尘一直站直身体，目光镜片后漏出来看着路凛细微到甚至没有表情变化的脸，动动嘴角，不是想哭还是想笑。
路凛沉默的看着监控里的少年一步步走出监控范围，但是在整个视频中并未直接出手，所以也不好判断实力。须友尘没告诉路凛的是，对方肯定发现了监控，因为在监控视频的最后，那个少年回过头来，冲监控的方向仰脸一笑，眉眼弯弯，看上去特别无辜，只是他的刘海还往下滴答流着血，让人只能感到一丝凉意。
然后他就步出了监控范围。
路凛反复看了好几遍那个诡异的笑容，抱着头在电脑前沉默不语。
须友尘也不说话，垂着头，死了一样站他身边。
发生了什么路凛觉得自己挺清楚了，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完全无法想象。那个监控里的少年，从身形到容貌都是GAα1组的一个普通成员，姓常名笑，是整个GA组最中庸的一个人，平时话也不多，实力也不很惊人，总是默默跟在队尾，对谁都挺好，但对谁也没手下留情过，完全是本分的一个人。而且最重要的是，路凛清楚，常笑绝对没有可以击杀十三名同学的水平，要是平时，一对一还有点可能，但是人数这么多，绝无可能。况且路凛和常笑平时关系也算不错，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从未忤逆过路凛的GAα1组学员。
完全矛盾的事实就这么摆在路凛面前，让他也很难受。
但是这时，他手机响了，一看来电显示，是校长的。
槽。他心里骂了一句，那老男人的消息真他妈灵通。他犹豫再三，还是接了。
果不其然，那老男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，骂完降他级，降完了才想起来这事儿还没完，让他赶紧把凶手逮住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，抓不住就拿他喂狗。
路凛气的脸都青了，挂了电话就把手机往墙上一甩，须友尘手疾眼快地抓住，又送回路凛手边，低眉顺眼的模样让路凛气儿顺了不少。
“那个人，有没有从别的地方走？”
“报告老大，所有电梯楼梯无论上行下行均未发现，室外窗口也未发现，推测还在三楼寝室内。”
“调寝室内监控。”
“报告老大，需要上级同意。”
“我就是你上级，让你调你就调，别跟老子在这里走什么狗屁程序。”刚被校长骂了一顿的路凛显然就是个火药桶，谁惹谁倒霉。
“是！”须友尘不再多话，转身调取各寝室监控。路凛一看心情又差了几分：几乎每个寝室里都是一片血迹，墙上地上弹痕斑驳，尸体横在一处，看上去死前颇为挣扎。只有常笑寝室里.....什么都没有，干干净净，只有他一个人在睡觉。
对，是睡觉，还睡得挺安稳。
“再往回调监控。”
“......老大，监控被人删除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路凛一拳砸在桌子上。
“是的，老大。”须友尘咽咽口水，艰难地说，“视频有跳帧，毕竟关键的部分都被删除了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你并不能确定那个人真正进入了寝室。”
“......理论上来说，是的。”
路凛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，他揉了揉自己的白发，走了出去，挥手让须友尘跟上，后者狗腿地关上电脑走在了他身后。须友尘嘴巴依然以一个似笑非笑，似哭非哭的角度撇着，让路凛不大很爽。
然后，就有了路凛踹门而入的那一幕。
-
常笑醒来的时候，路凛就已经把他绑验尸台上了。他得问问到底怎么回事，实在不行了再交人。路凛脸色阴的可以滴水，但常笑无辜的睁眼看他。
“解释解释。”路凛废话都没有。
“老大你说什么？”
路凛一拳打在常笑小腹处，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的想弓起背，但全身都被绑着，难受的要死要活。
“我让你解释解释，你是怎么。在。十几分钟里。杀光。GAα1组。所有人。的。”路凛断句断的挺明确，言简意赅，直击核心。
先是一阵沉默，然后常笑颤抖的声音打破了它。
“老大你说.....什么？”常笑瞪大了眼看路凛，“α1组的人，全都......死了？”
路凛气不打一处来。但他怒极反笑，从腰间抽出把小刀，抵在常笑胸膛上。
“别跟老子装傻。老子现在心情不大好。说不说，不说，我还有很多办法让你想说。”说着，他伸手拽住了常笑的黑发。
但是常笑的头发是蓬松，柔软，干爽的。
不是滴血的。
正在常笑震惊，路凛沉吟的时候，解剖室厚重的门被人敲响了。
“GAβ组领队，受校长之命，前来提嫌疑人去审讯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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